瞿荣良：只为纪念那些无名的工匠

以他的实力，拍卖会上举牌拿下一两件拍品也是寻常事；但他更愿意四处奔走，抢救性收购那些老物件。

以他的能力，可以一个项目接着一个项目地运作;但他在知天命之年缩编公司规模，一心整理习武四十年的心得，创立并公益推广龙身蛇形拳。

瞿荣良说，“人生如文章，只能有一个主题。”他的人生主题就是致敬传统文化。

既收木雕，也收工匠干活的工具

上海自贸区，一家挂着“雨田物流公司”牌子的三层办公大楼里，一大半空间却用来展示董事长瞿荣良的收藏。

有各式精美的老床“挂面”。所谓“挂面”就是床头板，古人通常把一张床当成一套房来用心设计、制作，床头板简直就是床的颜面。

眼前所见这副“挂面”，不过1米多宽的门面，左边雕着燕子归巢，中间是麒麟送子，右边是一对相依的仙鹤，古人用巧手雕出美好婚姻对于人生三个阶段的重要性。那边一幅“挂面”则又是富贵牡丹花开，又是咬着铜钱的蝙蝠，分明是一出古人的“土豪”梦。民间流传广泛的故事也常被拿来用作雕刻题材，有柔美如《西厢记》，也有阳刚如《三国演义》的，几个画面就留驻了整个故事最精彩的部分。

最多时瞿荣良的仓库里堆着100多张明清及民国时期的床，慢慢整理出几张完整的，其余的因为实在破烂不堪，只得单留下了“挂面”。

还有各式窗花板。两三层的雕刻是寻常见的，最多一块板足足雕有五层，让人无法想象古人的手与刀是如何在这层层叠叠、曲折环绕中游动的，而一块小小的窗花板即如此精致，那曾经的高堂华屋该是怎样奢华的存在?

其他木制品还有支撑宏大厅堂的柱子，带有硕大精美的“牛腿”，已是少见，而两只扛箱更是瞿荣良的宝贝，浙江博物馆有两个，他也有两个。

收集的木雕越多，瞿荣良越是感佩那些早已离我们远去的工匠。他开始有意搜罗木工刨子等工具，大大小小，总计近百件，有刨面上的，有刨侧边的，还有能刨出特殊线条的。瞿荣良顺手拿起一个，“瞧，这个现在还能用。”

他用这样的方式纪念那些无名的工匠。

5年跑36万公里，和出租车开得一样狠

身为浦东高桥人，瞿荣良还藏着以前本地人酿酒用的瓮和钵头，“现在这些都看不到了。”手指一只青瓷的坛子，他用高桥土话说，“这叫猫汰气”，意思坛中美味引诱得猫儿整天惦记着来拖走偷吃。还有一些墙砖，重的12公斤，轻的也有6公斤，有刻着“松江府”的，也有刻着“嘉定府”的，“这是浦东在历史上的不同建制。”墙砖来自“宝山城”城墙，浦东人民曾在这城墙上抗击过倭寇，“20年前拆掉了，我带着工人搬回来这些。”

瞿荣良的收藏几乎都是这样从灰尘漫天的拆迁工地上淘来的。

上世纪90年代，经营建筑装潢业务的瞿荣良去浙江浦江县考察一个农业项目，途经一处工地，正在拆老房子，“我看着心疼，就开始几十元、几百元地收起来。”

那时，苏浙一带到处都在拆，老建筑转瞬间坍塌成废墟。瞿荣良只怕自己来不及收，让老物件和记忆一起被尘土掩埋。1999年的一次，他用女儿的双肩背包装了130万元现金，出去转了三天，回来时身后多了两辆集装箱卡车跟着。

还有一块光绪年间“眉案同春”的匾额，是瞿荣良在仙游一户农家猪圈里发现的。

那时，瞿荣良有辆桑塔纳轿车，“5年跑了36万公里，和出租车开得一样狠。”

收藏、经商、教拳，一个“缘”字贯通彼此

瞿荣良爱上收藏是受了母亲的影响。

17岁，他顶替父亲进入国营综合商店工作，几个月后，父亲去世;27岁，他结婚，母亲把自己结婚时的嫁妆给他，一口牙刷缸，一只装生发油的琉璃瓶，几个粉彩的碗碟，还有一对族中凡有重大祭祀活动都要来借用的茶碗。“妈妈喜欢藏些有纪念意义的东西。1993年的时候，她还塞给我6张簇新的红颜色工农兵图案的10元纸币，说这样的纸币没了，藏着，别花。”

婚后有了女儿，而彼时国营商店的经济效益直线下降。瞿荣良辞职下海，做的第一桩买卖是卖鱼：每天，他从浦东高桥的家出发，乘凌晨4点50分的头班轮渡到浦西，骑着后面装有两个大箩筐的自行车赶到军工路的水产批发市场进货，就近到翔殷路菜场摆摊，不到七八点，他已卖完100多公斤鱼;然后再回到批发市场，重新装满箩筐，摆渡回浦东;下午2点，又在高桥的菜场摆摊。

从1989年到1992年，他靠卖鱼赚了58万元。或许是因为祖上四代经商，瞿荣良有着十分敏感的商业头脑，从此之后，他先后转战建筑、农业、科技、物流各个领域，均有斩获。他也是上海最早一批从事无本金交割远期外汇交易的人。

几乎每一次，他都能把项目运转得风生水起，“这或许和我从小习武有关，太极拳讲究的是‘以柔克刚、以进为退’，我自己对此还多了一层理解，那就是‘急来急应、缓则缓随’，一切以自然、不强求为前提”。

因为体弱，瞿荣良12岁习武，因着种种机缘巧合，他得到了多位太极大师的指导，在融会贯通、博采众长的基础上，自创龙身蛇形拳。这套拳现已被列入全国高校高水平运动队比赛项目，瞿荣良放着赚钱的生意不管，开始一门心思推广这套拳。

收藏、经商、教拳，看似不相关的事，瞿荣良用一个“缘”字贯通，“如果你走在沙滩上，踢到一块小石子，捡起它，它便和你有缘。”

追问

没有比分享健康更好的买卖了

解放周末：哪件藏品是您的最爱?

瞿荣良：妈妈给的那几件。

解放周末：很多像您这样具备经济实力的人，在艺术品投资方面都获利不少。

瞿荣良：我很少考虑藏品的经济价值，因为我从没想过要卖掉它们。它们承载着过去的记忆。曾有两位日本朋友，看到“挂面”、花板就想买。我说，如果你们是中国人，我就送给你们;但你们买了是要把东西带出国门的，再高的价格我也不卖。

解放周末：推广龙身蛇形拳只有投入，没有产出，不像是生意人做的好买卖。

瞿荣良：不，其实它是极好的买卖，可以让更多的人强身健体，还有什么买卖好过这个?

记者 顾学文 李谧欧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