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瑞起与老家具：三分生意，七分自我

耿瑞起的收藏经历有很浓重的励志色彩，再普通不过的农民出身，却成为老家具、老石头的知名玩家。在生意的周折中，耿瑞起渐渐找到了收藏的乐趣。

由生意人的身份入行到现在，在二十多年里，耿瑞起的最大变化是已由当初推着板车满北京城溜达收家具的小打小闹，成为了一个坐拥数千件家具的藏家，不变的是，作为一个白手起家的劳动者，他身上仍完好地保留着天然质朴的本性，与他交流，像是在与一位相识颇久的老朋友闲话叙旧。

耿瑞起是河北邢台人，倒回到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儿。彼时改革开放如火如荼，释放了一大批农村劳动力，耿瑞起就是其中一个。起初，他收的并不是老家具，而是二手的新制家具，后来他渐渐洞察到老家具的市场潜力，便专心地做起了老家具的生意。

耿瑞起现在毫不否认两点：一，曾经受过穷，来自底层农村；二，自己是个生意人。前一点撇清了虚伪的自我镀金，后一点不矫饰自己的身份定位。但是我发现，虽然他强调自己生意人的身份，但事实上他现在已然不那么“纯粹”，或者说只算是半个生意人。

他将自己的经历概括为“起初为生意而买，后来为生意和喜欢而买，再后来只为喜欢而买”，这使得他近些年收藏的家具，数量越来越少，品质却越来越精。“这是很自然的一个转变。只有起初的为生意而买，才能有后来的为喜欢而买，这个过程是连续的，没有办法断开看，多一步，少一步，结果都不是现在这样。”他说。

耿瑞起跑过很多地方，从邢台到北京，起步用了六年时间；后来从北京转战珠海，又是六年时间；六年之前，在给自己放了一年多的长假后他又回到了北京这个起初追梦的地方。由北到南，再由南到北，让耿瑞起对国内收藏市场的状况了然于胸。

“我感觉，北方的收藏市场更纯粹一些，也就是说北方的藏家中有很多纯粹为了个人兴趣而去收藏老家具，而南方更偏重生意的成分。起初从北京去珠海，是因为很多家具北方市场消化不了，十件可能只能消化三件，转向南方市场是一种生意策略。南方有很多老家具集散点儿，大都针对海外市场，特点是大批量地走货。相对而言，北方有比较浓厚的收藏底蕴，而就生意来说，南方要超前于北方。”

耿瑞起经手了多少家具他已经说不清楚，不过，圈内很多知名藏家都从他那里淘过家具，前不久在“凿枘工巧——中国古代卧具展”上大放异彩的“榆木黑大漆嵌绞胎板罗汉床”便是他过手的家具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很多颇具名气的其他家具。

生意使然，他经常要与其他藏家打交道。他说，很多藏家的收藏标准与主流有些不同。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往往脱离了对家具制式和材质等外在条件的迷恋，而更倾心于一些内在的东西。在耿瑞起看来，这是一个走心的过程。“刚进入这行在不懂的前提下，把握家具的外在因素是很有必要的，制式、材质、年代这些因素左右着大部分人的审美取向，所谓的主流收藏也是如此形成。而当过了这一阶段，这些条件便会退居其次，你会不由自主地去把握家具的气质，这个气质是说白了不是家具本身，而是背景，是身世。”

现如今，这也成了他选择家具的准绳。“我喜欢干净的家具。这个‘干净’不是指家具的表面，而是它骨子里的简洁与优雅，至于何种制式、何种材质、年代何时，对我而言都不是首要的参考标准。”

耿瑞起除了玩家具，还喜欢玩石头，展厅里，他将石头和家具搭配着摆在一起，别有一番趣味。从表面看，家具与石头好像是不相干的两种东西，然而在耿瑞起看来，它们却不分彼此。“艺术都是相通的。宏观看，字画、文房、家具、石艺是统一在古建筑之内的，从这一角度说，它们是相互影响、整体统一的。拿断代来说，给一件家具断代，可以将同时代的玉器、瓷器作为参照，在纹饰等一些共通点上寻找信息。”耿瑞起觉得，搞收藏依靠的是经验系统，建立这一系统，不仅漫长而且需要代价。

他指着一张桌子说：“这张桌子有一个构件不是原配的，能看出来吗？”端详半天，也没看出哪里不对。他接着说：“腿子双横枨间的这块板，是后配的。”我愕然。如果没有丰富的经验打底，这种方寸间的细微差别是非常难以察觉的。“高级的作假是以老制老，一样的材质，且选用老料，不细查很难发现。这种情况下辨别家具的真伪如果单纯从制式、材质等一些外在因素出发是非常容易犯错的，甚至会被带进商家的陷阱里，因为造假者在确保真假莫辨的前提下选用的往往是一些经典制式，这个时候能帮助你的只有长期以来积累下的经验。”

如今的耿瑞起已经越玩越“精”了，这里的“精”是指生意对他购买家具的作用力已经越来越小，而更多的是“为喜欢而买”。可是，当你问他顾客如果点名要他看不上眼的家具怎么办，他会爽利地回答“赚钱嘛，没有收入哪能支撑我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一问一答间透露出他对生意和自我的透彻理解。

请介绍几件喜欢的家具。

“三屏风攒接围子罗汉床。这张床比较特殊，直棂式围子与厚重的腿足相比，显得很秀弱，整个造型呈上细下粗的样子。束腰起线，鼓腿彭牙，腿足尤其壮硕。这张床采用了楠木和榆木两种木料，边抹为榆木，其余构件均为楠木制。其主要功能不是供睡觉用，而是用来待客。

清椿木佛楼。采用双层构架，远景近工，曲直有度，虽然缩小了尺度，却并不显得纤弱，有以小见大之感。它在体量和视觉上的变化，呈现了传统建筑除居住以外的其他用途，在观赏之余也表达了对宗教的崇尚与敬仰。能感觉到，这件东西最初的主人是一个挺有要求的人，对美学有独到的把握。”

看到您这里还有石质家具？

“家具不仅有木质的，也有石质的，各有各的趣味。木质的以榫卯结构为依托，石质的也有榫卯，只是没那么复杂。比方说一个石桌，上面一个石板，下面两边各一个石板作支撑，中间有卡槽相接。石质家具一般安放在古代庭院或花园中，不怕风吹雨淋，上面可以做些雕刻，比如题诗雕画，也颇有雅趣。”

对近年来老家具价格的不断攀升有何看法？

“人们对老家具的热衷是一种文化观和价值观在这个时代的体现。老家具的文化背景，让热爱文化的收藏者心之所系，同时，它的经济价值也得到了市场认可，所以才有老家具热的出现。

这一点我个人还是有深刻体会的。几年前几千块钱收来的家具现在已经翻了好几倍甚至更多，那些精品更是价值不菲。而且这一现象已经从红木家具蔓延到了柴木家具，我曾经二百多万卖出过一对儿柴木椅子，随着人们对老家具认识的不断深入，可以感觉到摒弃唯材质论的声音越来越多。对文化而言，这是一件大有裨益的幸事。

在看到收藏市场好的一面的同时，也要看到它不足的一面。很多人进入这个圈子是因为受到暴富心理的暗示，以为这里的钱好赚，其实全然不是这样。有家具升值，自然也会有家具贬值，包括我自己，也出现过高价买进然后贬值的情况。理性地看待家具收藏非常重要。搞收藏，很重要的一点是要找到乐趣。如果你单纯把它当做一种赚钱的工具，它有可能给你带来利益，但是这个过程你并不享受，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而且事实往往是，当你懂得享受收藏的过程，往往会得到更多的利益回报。因为你有兴趣才会去钻研，不断钻研才会降低买到次品的几率。”

除了经验积累，很难有其它途径准确地为家具断代或者辨别家具真伪？

“通过一些科学手段也能为家具断代，比如进行碳元素测定，但它有一定的局限性，你不可能带着检测仪去买家具。除此之外，还有通过制式、纹饰、纹理等元素对家具进行判断，但它的局限性是极有可能被造假者利用。而经验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直觉，很多时候在第一眼看到某件家具时，就已经知道它是新还是旧了。当然经验也有不准的时候，但相比而言，经验无疑是最具可行性的辨伪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