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器审美意趣对明式家具的影响

明式家具和玉器虽然在众多方面存在差异，然而它们承载着中国人共同的审美观念和思想情感。明式家具所体现的审美追求及思想情感与在同样文化体系下的玉器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从总体上来看，无论是质地、光泽、还是外观造型，明式家具总体给人一种精致优美的“玉”的视触、觉效果。它们都比较突出地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和内涵。

人们历来对明式家具有一种特殊的偏爱。明式家具不仅是日常的家居用品，它还以其独特的审美品位和艺术张力成为中国文化的代表性造物。明式家具无论是在材料上、造型上、装饰上、工艺上都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的特有的审美追求：自然而空灵，高雅而委婉，超逸而含蓄，外柔而内刚。这些审美特征可以使人联想到另外一种中国人喜爱的美好器物——玉器。

明式家具玉和器明显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它们虽在物理特性，使用功能，发展历史等方面有着显著的差异，然而它们却被人为的赋予了相同的内涵，换句话说，也就是它们都承载着中国人共同的审美观念及思想情感。

玉器在我国的传统文化中始终占据着重要地位。玉器既是贵重的装饰品和祭祀用品，它还渗透着强烈的生命意识；隐含着古人的伦理道德意识；蕴藏着偏阴柔的审美心理。在《礼记·聘义》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夫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长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道也。”此处美玉即有着有着圆润光滑、色泽柔和、温凉适中的特有质地，又被推举到了道德象征的高度。君子佩玉，无故不离其身，也就成为一时的风尚。

玉的可贵不仅在外在的美，而在它的内涵与人的精神世界彼此相通并息息相关。孔子对玉的十一种象征作了详尽的解说，认为玉质温柔滋润而有恩德，象征仁；坚固致密而有威严，象征智；锋利、有气节而不伤人，象征义；雕琢成器的玉佩整齐地佩挂在身上，象征礼；叩击玉的声音清扬且服于礼，象征乐；玉上的斑点掩盖不了其美质，同样，美玉也不会去遮藏斑点，象征忠；光彩四射而不隐蔽，象征信；气势如彩虹贯天，象征天；精神犹如高山大河，象征地；执圭璋行礼仪，象征德；天地下没有不贵重玉的，因为它象征着道德。玉器的这些象征也就是君子品格的写照，饱函着人们的理想。

明式家具所体现的审美追求与在同样文化体系下的玉器有着惊人的相似性。从总体上来看，无论是质地、光泽、还是外观造型，明式家具总体给人一种精致优美的“玉”的视触、觉效果。玉的“温润”、“坚刚”、“瑕适”的表面特征同时也是黄花梨、紫檀等硬木所制的明式家具的突出特点。

我们看现存的明式家具珍品，不论是桌案椅凳，还是箱橱床榻，都突出地表现为造型简练，不为装饰而装饰，充分显示出木材本身自然美的质朴特点。这些特点与文人提倡“古朴”、“古雅”的审美观有着直接的关系。人们在追求家具本身朴素无华美的同时，又追求古人典雅风范。像紫檀沉静、红木雅艳、花梨质朴、楠木清香等等，都是通过木质显露出本身优美的生长肌理和天然色泽。明式家具的用材大都是木质坚硬致密，色泽沉穆幽雅，纹理优美生动的珍贵木材。如黄花梨木性适中，便于雕刻不易变形是制作硬木家具的首选材料且材质温润如玉。明式家具所具有的色彩从色彩学的意义上来认识，这些似黄非黄、似黑非黑、似红非红的色调，在空间环境中往往呈现出一种令人舒适的中性色调，虽偏暖、偏冷，但能协调深沉，不刺激、不懦弱、不张扬、不灰暗，使人感到色彩的无比丰富和含蓄。同时家具几乎都是根据人体尺度，经过认真推敲确定下来的。家具与人体接触的部位，注意做到了圆润、含蓄，而不锋芒毕露，人体触及这些家具就会感到柔婉华润。

众多明式家具作品中都有着美玉的印记。如用黄花梨木所制的明式家具在质地、光泽、造型上都给人一种玉的视觉或触觉感受，温润、坚刚、无暇，这正与儒家尚玉的美学相适应。现藏于美国费城美术博物馆的一件后背装板圈椅，它的外形既具有温润之感，家具的券口牙子还犹如玉器的外形。明式家具不仅在整个外形中含有圆润、瑕适的特点，许多的细节处理上都有着玉器的印记。有一件黄花梨四出头弯材官帽椅，黄花梨木性适中，除有着润如玉的感觉以外，它还有弯材的使用，借用曲线来取得柔婉的效果。另外，玉石还被直接用在了家具设计当中，清初王士祯《分甘余话》载：“顷闻京师鬻一紫檀坐椅，制度精绝，亦以珠玉等诸宝为饰。一方伯之子欲以百二十金购之，…”讲的就是玉石在明式家具中的使用。明式家具的线脚通过深浅宽窄、舒急紧缓、平扁高低的处理不仅增加了家具的美感，同时把锋利的棱角处理的圆润柔和，具有自然天成的效果。明式家具中丰富的雕刻纹样与中国古代玉器的装饰图案都同样具有卷转圆婉之势。如黄花梨条案挡板那个透雕戏柱的仰俯双龙，草龙的龙尾即四足均变成卷草，并可随意出发，从而取得卷转圆婉之势。种种迹象表明明式家具与玉器是一脉相承，息息相关的。

明式家具纯朴、淡雅，光素，不留斧痕，自然无迹的外观中蕴含了极其丰富而深刻的内容，赏心悦目，意味隽永。明式家具温柔圆润；庄穆、质朴；做工精巧，线面曲直转折，严禁准确，一丝不苟；风格曲雅，不落俗套的特点不就是——礼、仁、智、义、忠、德、信的写照。另外，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研究》一书中则用“品”、“病”二字来评述明式家具的特色，“品、病”本是对人的评价，而此处被用做了对家具特色的品评，可见明式家具特色的独到之处。其中十六“品”包括：简练、淳朴、厚拙、凝重、雄伟、圆浑、沉穆、浓华、文绮、妍秀、劲挺、柔婉、空棂、玲珑、典雅、清新，这些无一不是文人审美意趣的追求。

明式家具使用优质木材，充分利用木材本身的色泽、纹理、质感，一般不用油漆，不加遮饰，以显示出自然的材质美，同时硬木家具体现出坚韧、力度、强度和本色，并符合回归自然的心态，这符合中国人师法自然的心态。明式家具造型中直线与曲线的结合使用，使造型式样既有直线的稳健、挺拔，又有曲线的流畅、典雅，更使家具造型收放有度，刚柔并济，具有形神兼备的特点，如明式圈椅对称式的整体构架、外扩内敛式的椅圈及扶手、鼓腿彭牙式及内翻马蹄式的腿足和天圆地方的整体造型，又如圆角柜腿足的收分、四出头官帽椅前枨的飘肩，四件柜上的抬肩等等体现着儒家 “温柔敦厚”的审美思想。家具的这种审美追求与玉器的内涵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总的来看，明式家具不单有着玉的视、触觉效果，同时都可以说君子品格的象征，往往能使人们进入审美移情境界。它们比较突出地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特点和内涵。可以说，明式家具也同玉器一样作为了传统文化的载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