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的特点

明式家具是中国古代家具的高峰时期，也是黄金时代。在历代匠师的辛勤创造下，取得了辉煌的成绩，放射出灿烂的异彩，形成了独特的时代风格。但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明式家具，大多是指苏州和北方等地的明式家具特点，其中包括黄花黎、紫檀、花梨和一些柴木(也就是软木)家具。最近我们到广西壮族自治区考察，先后在南宁、玉林、靖西、桂林等地重点考察了广西的铁力木家具，发现广西铁力木家具不仅具有明式家具的一般特点，而且还具有地方特点。如果用过去鉴别明式家具的方法去鉴别广西的铁力木明式家具，可能会产生一些疑虑。所以，有必要对明式家具的鉴别方法进行再探讨。

广西铁力木家具在故宫也有一些，但对它的来源和历史传承并不清楚。带着这些问题来到了广西，在南宁、特别是玉林、靖西发现了大量明式铁力木家具。这些家具虽然有的摇摇晃晃，似要散架，但仍能看出中国明式家具古朴、流畅的造型。铁力木，或作“铁梨木”、“铁栗木”。《广西通志》谓铁梨木，一名“石盐”、一名“铁棱”。产于我国广东、广西，木质坚而沉重。心材淡红色，髓线细美。在热带地区，一般多用于建筑。广东有用其制作桌、椅等家具，极为经久耐用。《南越笔记》载：“铁梨木理甚坚致，质初黄，用之则黑。黎山中人以为薪，至吴楚间则重价购之。”陈嵘《中国树木分类学》载：“铁梨木为大常绿乔木，树干直立，高可十余丈，直径达丈许，……原产东印度。”在硬木树种中，铁力木是最高大的一种。因其料大，多用其制作大件器物。常见的明代铁力木翘头案，往往长达三、四米，宽约六十至七十厘米，厚约十四至十五厘米，竟用一块整板木制成。为减轻器身重量，在案面里侧挖出四至五厘米深的凹槽。铁力木材质坚重，色彩纹理与鸡翅木相当，若不仔细察看则很难分辨。有些鸡翅木家具的个别部件损坏，常用铁力木修理补充。

广西家具的制作水平，从故宫家具库中清初明式铁力木翘头案和雍正年款紫檀边框嵌象牙广西十二府围屏这两件家具可以知道，广西的家具工艺细腻，作法熟练。特别是讲究用铁力木(硬木)制作，说明广西家具的总体水平在全国是高的。与山西地区用当地核桃木制作和柴木上漆的家具相比就高档得多。另外，对广式(广东、广西)家具的认识也有进一步提高，可以将广式家具的时间上限提到明代。我们虽然没有到过广东农村考察，但从两广民间的密切关系和历史上地区所属的情况推断来看，明代广东地区也应该使用明式铁力木家具。

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既具有传统明式家具的一般造型特点，也有当地的地方造型特点，如：象腿方桌等，可以说是丰富了传统明式家具的造型。下面试就广西铁力木明式家具与苏(州)作黄花黎木明式家具比较一下，看看它们两者之间的异同。

明式家具特点：

一、造型简练，以线为主

(一)比例匀称，尺度适宜

严格的比例关系是家具造型的主要基础。同时，它又和实用功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明式家具的造型及各部比例尺寸基本与人体各部的结构特征相适应。如：椅凳坐面高度在40～50厘米之间，大体与人的小腿高度相符合。大型坐具，因型体比例关系，坐面较高，但必须有脚踏相配合，人坐在上面，双脚踏在脚踏上，实际使用高度(由脚踏至坐面)仍是40～50厘米之间。桌案也是如此，人坐在椅凳上，桌面高度基本与人的胸部齐平。双手可以自然地平铺于桌面，或读书写字，或挥笔作画，极其舒适自然。两端桌腿之间必须留有一定空隙，桌牙也要控制在一定高度，以便人腿向里伸屈，使身体贴近桌面。椅背大多也依据人脊背的自然特点设计成“S”形曲线，且与坐面保持100～105度的背倾角，这正好是人体保持放松姿态的自然角度。其他如座宽、座深、扶手的高低及长短等，都与人体各部位的比例相适合。可见，家具造型是有严格的尺寸要求的。

关于严格的比例造型方面，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与苏(州)作黄花黎明式家具是相同的。我们不妨将这两种家具中的扶手椅比较一下：

广西明式铁力木扶手椅的造型特点是：靠背板、扶手、鹅脖、联帮棍均成曲形，特别是联帮棍上细下粗,成夸张的“S”形，使全器增活泼之态，座面下安壸门式券口，券口牙板上雕卷草纹。靠背板上中间雕“寿”字，边缘起阳线。圆腿直足，腿间步步高管脚枨。

苏作明式黄花黎木扶手椅，后腿与靠背立柱一木连做,座面上部微向后弯曲，弧线形搭脑，背板略呈“S”形，扶手、鹅脖曲线形，中间联帮棍稍细，上部外倾。座面下安壸门式券口。圆腿直足,四腿带侧脚收分，腿间安管脚枨。此椅式多在南方流行，俗称“南官帽椅”，其扶手处与后柱上部均为烟袋锅式卯榫结构,具有明式扶手椅的典型特征。

(二)收分有致，稳重挺拔

我国家具与建筑有着很深的血脉关系和一脉相承的制作方法。明式家具造型吸收建筑中大木结构的特点，突出侧角收分，在视觉上给人以稳重感。一件长条凳，四条腿各向四角的方向叉出。从正面看，形如飞奔的马，俗称“跑马叉”。从侧面看，两腿也向外叉出，形如人骑马时两腿叉开的样子，俗称“骑马叉”。每条腿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都向外叉出，又统称四劈八叉。这种情况在圆材家具中尤为突出。方材家具也都有这些特点。但叉度略小，有的凭眼力可辨，有的则不明显，要用尺子量一下才能分辨。使家具有挺拔向上之式，又有安定稳重之感。在这一方面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与苏(州)作黄花黎木明式家具有明显的差异。我们观察了许多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的桌、案、椅、凳等类家具，发现它们的侧角收分并不明显，这可能就像海南当地少数民族制作的黄花黎木家具，虽然是明代家具，但是明式家具特点并不明显一样，是地方特点，也算是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的特点。下面，我们也用广西与苏州两地的椅和橱来比较说明这方面的问题：

广西明式铁力木扶手椅，搭脑为中间高两端低，靠背板成夸张的“S”形，一木连做下花牙，中间雕草龙，因长期使用有一洞，座面下安壸门式券口，边缘起阳线。圆腿直足，腿间步步高管脚枨。

苏作明式黄花黎木扶手椅，靠背方直，搭脑凸起。搭脑两侧和扶手前部饰花角牙，背板下部有“凸”形亮脚，座面下施方形券口牙。方腿直足，步步高脚枨。此椅通体用方材，各处线条亦见棱角，造型质朴。

广西明式铁力木扶手椅，靠背与扶手空当内装壸门式券口牙，边缘起阳线。座面上装带矮老围栏。座面下安壸门式券口，边缘起阳线。圆腿直足，扶手处因长期使用后加铜叶加固。

苏作明式黄花黎木扶手椅，靠背与扶手空当内装壸门式券口牙,雕卷草纹、如意头，边缘起阳线。座面上装带矮老围栏。腿间上部安罗锅枨，上端直抵座面，下面步步高赶枨，正面及左右加罗锅枨。“玫瑰椅”为扶手嚏只最轻便的一种，北方称“玫瑰椅”，南方称“文椅”靠背不高出窗台，便于靠窗陈设。其外形基本固定，但靠背、扶手及座面下的构件装饰则花样繁多。

广西明代铁力木抽屉橱，案形结体，中间有上下有两个抽屉，抽屉上带铜拉手，腿两侧有牙板，边缘起阳线。下部牙板上雕卷草纹，边缘起阳线。方腿直足。

苏作明式黄花黎木联三橱，案形结构，橱面两头翘起，面下端与橱身相连部有花牙。橱面下设三个抽屉，装白铜拉手、插销及锁鼻。抽屉下为柜，对开两扇门，门旁有可装卸的余塞板。四腿外撇，侧脚收分。此柜橱具有桌案和柜的两种功能，既可储物，又可作桌案使用。

(三)以线为主，线形多变

明式家具造型，除简练质朴、比例匀称外，家具的线脚也丰富多彩、千变万化。简练形家具以线脚为主。如把腿设计成弧形，俗称“鼓腿膨牙”，“三弯腿”，“仙鹤腿”“蚂蚱腿”等各种造型，有的像方瓶，有的像花尊、花鼓，有的像官帽。在各部构件的棱角或表面上，常装饰各种各样的线条，如：腿面略呈弧形的称“素混面”；腿面一侧起线的称“混面单边线”；两侧起线，中间呈弧线的称“混面双边线”；腿面凹进呈弧线的称“打洼”。还有一种仿竹藤造型的装饰手法，是把腿子表面作出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圆形体。好像把几根圆材拼在一起，故称“劈料”。通常以四劈料作法较多。因其形似芝麻的秸杆，又称“芝麻梗”。线脚的作用不仅增添了器身的美感，同时把锋利的棱角处理得圆润、柔和。收到浑然天成的效果。关于这方面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与苏(州)作黄花黎木明式家具是相同的。我们亦以两地的桌、几、榻等家具的腿比较一下：

广西明式铁力木方桌，桌面有冰盘沿，高束腰，束腰下托腮上雕卷草纹，三玩腿，方足，此桌是明式家具中少见的造型，也是铁力木家具的精品。

苏作明式黄花黎木香几，几面为荷叶式，两层高束腰，双重绦环板和托腮，分段镶装绦环板，上层透雕卷草纹，下层开鱼门洞。牙子分段相接，雕成花叶形，覆盖拱肩。三弯腿，足端雕卷叶纹，下承珠，落在荷叶式几座上。此香几装饰复杂，结构亦较特殊，与同类器稍异。

广西明式铁力木单人榻，榻有束腰，束腰下托腮边缘起阳线。腿上部一木连做两花牙，三弯腿，卷云足座在下花墩上。此榻也是铁力木家具的精品。

苏作明式黄花黎木炕桌，桌面边起拦水线，四角有铜包角。带高束腰，四角露出桌腿上截，两侧饰阳线，托腮下挑沿。壸门式牙及桌腿内侧锼出花牙，内侧边缘起阳线相连。三弯腿，方斗足下踩承珠。此桌用材精美，各部做工亦精致。

广西明式铁力木展腿方桌，是真正的可拆装的展腿方桌，由上下两部分组成。通体光素，桌面下带束腰，牙条上雕卷草纹，边缘起阳线。三弯腿，卷云足，上部两腿之间用罗锅枨相连。下部四根腿由四根横枨交叉相连，交叉中心打眼，用铁棍穿连，可折叠，圆腿直足。此桌是明式家具常见的做法。

苏作明式黄花黎木花草纹展腿方桌苏作明式黄花黎木花草纹展腿方桌，桌面下束腰，壸门式牙条，边线与腿足结合处浮雕花草纹。两侧腿间装双横枨。四角为展腿式，上端拱肩三弯腿外翻马蹄，下端活动式圆形展腿，可以分解。展腿是明式家具常见做法，多可开合。后来演化为一种装饰手法，采用一木连作，但仍做出两层的形式。

二、结构严谨，做工精细

明式家具的卯榫结构是非常科学和丰富的。归纳起来，其种类有：格角榫、综角榫、明榫、闷榫、通榫、半榫、抢角榫、托角榫、长短榫、勾挂榫、燕尾榫、穿带、夹头榫、削丁榫、走马榫、盖头榫、独出榫、穿鼻榫、马口榫、独个榫、套榫等等。这些卯榫结构的做法，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与苏(州)作黄花黎木明式家具也是相同的。

三、装饰手法丰富多彩

(一)装饰与结构相结合

明式家具的装饰与结构是一致的。牙头、牙条、圈口、花饰和雕刻不是另外的附加物，而是与整体融会在一起，成为结构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组成部分。在立木与横木的支架角处，运用多种牙头和牙条，如替木牙子、托角牙子、云拱牙子、云头牙子、坐角牙子、弓背牙子、棂格牙子、悬鱼牙子，以及吊挂楣子、锼空楣子等。这些富有装饰性的各种各样的牙子，不仅起到了装饰美化的作用，而且在结构上也起到了支撑重量、加强牢固的作用。

(二)局部雕镂，突出风格

在明式家具中，常以很小的面积，饰以精微雕镂，点缀在最适当的部位上，与大面积的素地形成强烈的对比，使家具整体显得明快简洁。

雕刻的题材相当广泛，在家具上应用的有：

动物：夔龙、草龙、云龙、螭虎龙等。

植物：灵草、四季花、串枝莲、折枝、蕃草、板莲等。

其他：间柱、栏杆、玉环、锦纹、绳纹、凤纹、云头、云水等。

明式家具中的木雕构图，多是采用对称与均衡图案，形象生动活泼，神态自若。

明式家具的雕刻有平地浮雕、平地深刻、阳刻阴刻等。但雕刻形式主要是以线刻和浮雕为主。它的风格概括起来是：线条挺秀，健而不硬，柔而不弱，洗练利落，刀法简练，层次分明，转折灵活，光滑润泽；虚实相称，疏密适度，造型完整，形象生动。

广西明式铁力木透雕橱，案形结体，腿两侧有牙板，五扇透雕花纹门，下部安壸门式券口，边缘起阳线。此橱造型别致，雕工精细，是铁力木家具的精品。

苏作明式黄花黎木透雕树围子，四面镂空，每面分三层打槽装板，上层透雕葡萄纹，中间透雕《捕鱼图》。刻画渔夫摇橹、撒网的生动情景；下层为菱花式透棂。两腿间有云头形壸门式牙板，方腿直足。树围，又称树围子，为庭院中护花木之用。此树围雕刻精美，为传世孤品。

(三)金属饰件增生风采

明式家具常见金属作辅助构件，以增强使用功能。由于这些金属饰件大都有着各自的艺术造型，因而又是一种独特的装饰手法。不仅对家具起到进一步的加固作用，同时也为家具增色生辉。这方面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与苏(州)作黄花黎木明式家具是相同的。

以上我们比较了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与苏(州)作黄花黎木明式家具的异同，可以看出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有自己的特点，所以我们以后再对明式家具进行鉴赏时，对广西明式铁力木家具侧角收分不明显也不必认为不符合明式家具的特点，而是地方特色。

铁力木细分可分为粗丝铁力木和细丝铁力木两种。粗丝铁力木是家具主要用材，色深棕，有时使用过狠会呈现黑色。粗丝铁力木常常皲裂，但裂纹一般很浅，长度也不会超过20厘米。棕眼随木材截断方向不同忽长忽短，有时还呈绞丝状，并分布随意不匀。整体看铁力木、木纹通畅，经常呈现行云流水般的纹理，甚至纹饰美丽近乎鸡翅木，但它与鸡翅木有本质上的不同，即鸡翅木体轻，铁力木体重；鸡翅木棕眼平滑无碍，铁力木棕眼丝丝入肉。细丝铁力木相对较少。一般细丝铁力木与粗丝铁力木的比例是十比一。用细丝铁力木制做的家具式样纤秀一些，造型也年轻，故可以推测细丝铁力木使用较迟。细丝铁力木的纹理有时类似鸡翅木，细观则可分清。使用得过久过狠，包浆好的铁力木家具猛一看很像红木，但仍禁不住仔细观察。我们这次在广西南宁、玉林等地考察，发现有一种叫“昆甸木”的家具，与铁力木极为相似，但其重量和硬度都比铁力木差一些，经济价值也相差很大。

我们对广式家具的认识原来认为是从清代开始，广式家具也是以广东家具为代表。现在看来，在明代两广地区的中华家具文化并不落后。这些先进家具文化的出现，可能与明王朝封藩一事相关。众所周知，明初的桂林曾是朱家藩王所在地，目前还保存有朱家藩王的王府和陵墓，有可能是他们将江南地区的家具带到广西进而影响广西家具的发展的。我们注意到广西农村普通百姓家的古旧家具都是用铁力木制成的。这种情况说明，当时的人们已经非常注意生活质量。我们知道，明代江南地区只有富裕的家庭才使用从海南岛采来的黄花梨木制作的家具，一般普通人家只能用当地产的榆木制作家具。而广西地区用铁力木制作的家具却十分普遍。这些家具不仅数量众多，做工精细，而且品种齐全，几乎涵盖了明式家具的所有门类。它的历史传承也很清晰，从明式、清式到民国式的家具样式都有，表明广西铁力木家具的历史悠久，传承不衰，是中华家具文化中特别灿烂的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