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文化修园林 海岛文化盖神庙

文化，大都是两种社会活动的结果：继承，和积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积累继承的，文化跟生物学原理一样，必然有个选择和淘汰的过程。一个区域多盆地还是多丘陵，是平原还是森林，对靠天卫生、对抗自然灾害孱弱的古代居民们有太大影响，必然会产生不同的文化特性。适合当时生命繁衍的文化被保留，导致生命艰难甚至灭亡的文化被淘汰。有一系列学科，都是研究各种客观条件推演主观思想的，比如地缘政治学、经济地理、地理宗教学等，都是研究改变自然能力不足时(虽然科技会进步，但总也有改变不了的自然)，客观环境对人文的影响。

这些被选择而流传下来的文化，聚集而成“价值观”。它们都是有利于当地人生存和发展的，被这些族群认为“有意义”、“有价值”、“好”。古希腊，人们都是生活在几百个小岛上，没有多少大片的可耕地，，海边气象变化万千，四季变化剧烈，那年代又不可能有蔬菜大棚，自己自足是个很奢侈的念头。所以他们主要靠商业生活，互换互助。中国黄河流域呢，“万物土里长”。主要是依靠农业的，收成稳定，耕作面积大，容易形成各种规模的氏族部落。不同的形式，就有了不同的好与坏、对与错、美与丑、简洁与实用的观念。在希腊那种海岛性生活中，就比较容易产生个体性价值观。而在古代黄河何种内陆平原性生活中，就容易形成整体价值观。

在后来的2000多年中，西方的社会框架主要在科学、民主、市场的环境下，形成了个体性、自由性、竞争性的价值观。而中国呢，则是延续了以“人”为本，协同但未必合作(资源极为丰富，随时变换各种合作伙伴可以追求最大利益)，自成系统，展现出秩序性、整体性、中庸性的价值观。

中式西式建筑设计的差别，往根上倒，就是到了文化传承的特性。拙政园——中式园林自成方圆体系，不会落下任何一个角落，移步必见一景，处处皆有洞天。你能看到各种无心插柳的韵味。要整体，要兼顾，要和谐，要不锋芒毕露的慧心独用。四合院——中式庭院，墙括四周，中庭聚气，正堂厢房撑住墙面，主次分明内力外张。要身份，要内敛，要格局胜于亮点，要协调多于个性。太师椅——左右对称，方圆有矩，如建筑般四平八稳，能够承受来自各方的力度，方正沉稳，无棱角而有气度。要风范，要深沉，要外圆内方，要以柔克刚——这是太师椅，更是太极椅。

你让西方建筑师设计师们做这些东西，非得急死他们不可。他们崇拜神，崇拜自己，更崇拜能成了神的自己。成吨的大理石削得气势磅礴，堆起来帕特农神庙;壁画极尽写生完美，要什么意境?相机一样拍下来最意境。或者，他们严谨而逻辑清晰，那各种电脑出生前的工具计算承受固定重量需要最少的材料，与什么角度的搭配能支持最大面积。神明般的崇拜与严谨的理性逻辑，这两种表达方式，算不上分歧，都是个性崇拜的演绎。

西方设计重构型表现力，中式设计重意境等看法，大抵由彼此文化衍生。有人说西方具象，东方意象，这不完全准确，因为忽略了西方虔诚的宗教崇拜，带来的神明理想。但确实，即使西方不止具象，在意象方面也没有东方千年的底蕴高明，这是完全不同领域的两种表达语言。设计的美妙，在于超越社会性，进入人文性。西方人理解不了东方人的中庸，觉得我们对爱情的表达;对政治斗争的深不可测(西方人也热衷，但国土面积、文化习俗有别，弄个几世纪的权利争斗在随便一场宫廷内斗前都是小儿科);对分工合作的理解;对自由、言论、服从的解读;对个人利益、集体利益、国家利益、人类利益的看法，也许大部分都不能苟同——我们看西方人的行为，也会产生如此想法。但一把太师椅，古朴沉稳，越使用越光滑发亮，线条走向生动，阴刻阳刻恰到好处，都会感觉到它的美。我们看到雅典卫城、古罗马竞技场，也会被通天的神明之力震撼。

当代设计中，我们看西方的建筑、室内、配饰，他们把文化血脉中的个性、自由、宗教表现力、完美的理性逻辑表现无余。我们的作品呢?能让我们自己感觉到血脉的流动么?当代美学理论是西方搭建的，当代设计是由西方兴起的，但东西文化是绵延而对等的。契合血脉感应的中式设计，不止是什么企业的求变之路，弄个新产品线的口号说辞，而是可以填补几乎已经麻木的精神空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