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古建筑台阶护栏与家具背板、扶手

前一篇讲了古典家具身架、腿足受古建筑的具体影响，还有两部分起辅助作用但同时也很重要的构件腿下部的足承、枨子和面上部的扶手、围栏，也受古建筑很大影响。本期继续请中国古典家具理事会副理事长、北京皇林苑古典家具有限公司董事长杨燕，依据相关史料和皇林苑家具制作实践，讲讲古典家具的相关构件与古建筑台阶、护栏之间的关系

古建筑台阶在家具脚踏、横枨等构件上的体现

记者：中国古典家具结构由繁到简目前都流传下来了不少样式，比如俗称“脚踏”的足承，虽不普遍使用但仍有保留。它对应的是古建筑的哪个部分?

杨燕：脚踏对应了古建筑的台阶。中国古代建筑都有较高台基，有高台就需要有可以拾级而上的台阶。古书中说“黄帝降于东阶”，可见台阶早在黄帝时就出现了。到故宫博物院你会发现古代建筑群中各建筑物台基不在同一水平面上，其高度由外室向内室，由东南向西北逐渐增高，这也是成语“登堂入室”的来源。

记者：家具的脚踏与台阶比有哪些共同性?它有哪些功能?

杨燕：脚踏摆在家具主体前面就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台阶。脚踏是随着高足家具的出现而出现的，上古时期没有家具，西汉以前坐卧以席为主，这促成了人们“席地而坐”的生活方式。最初床榻等家具普遍低矮，也就很少需要脚踏。自东汉起由于民族文化大交融，从周边少数民族和佛教中传入了椅、凳等高足家具，逐渐取代席地而坐。唐代以后，床榻等家具普遍增高，开始在床榻前设脚踏。

脚踏和台阶的共性都是为了便于人们踏脚向高处迈步。比如现在罗汉床大都还配有脚踏。推其原因，一是为了有个过渡以供上下起坐方便;二是能使双脚有依托有着落，而使人感到舒适、惬意，进而达到心理上的安全和满足;三是避免双足受潮或受凉气侵袭;四是有了脚踏主人在多出舒适感时也多出了一种方正体面，尊贵性和权威性。

记者：脚踏产生发展与中国传统文化有怎样的关系?

杨燕：脚踏的产生、发展与佛教传播有很密切的关联。从佛教造像中最早的椅子可以看到在双狮座形的靠椅上，脚下踩着一个圆台形脚踏。南北朝受佛教影响更多，床榻等流行壸门托泥式方座足，相应地足踏也多施以壸门装饰，与整体协调。后来，脚踏的意义渐渐超越实际功用，更多反映出慵懒闲散、惬意的贵族生活。皇帝的宝座前几乎都设有脚踏，尤其是明清时期，脚踏的设计制作十分讲究。另外在许多佛教图像中，常可看到脚踏多为长者或受人顶礼膜拜的神像所用。

记者：除了脚踏，传统椅类家具的腿间有横枨逐渐升高，这种结构方式是否也受建筑台阶的影响?

杨燕：行业内叫做步步高赶枨。有人认为这是脚踏的变异。因为椅子带脚踏搬动不方便，就出现了把脚踏和椅子融为一体的形式。这样既能满足人们对脚踏的依赖心理，带上脚踏功能，又解决了搬动脚踏的不便。这种形式在可折叠的交椅中更明显。另一种最简化的形式是把脚踏功能转换到椅子前枨上，将椅座的前枨放低加宽，这样也可以避免摆设足承带来的不便，而仍保留了脚踏的功能。如果我们面对椅子以“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空间定位来看，步步高赶枨也呈现出南低北高的趋势，与建筑台基升高的模式相一致。还有明清家具中的拔步床，它实际上是架子床与木制台基结合的产物。

古典家具靠背、围栏和扶手脱胎于古建筑的护栏

记者：脚踏是为了方便腿足，与其对应，古典家具上应该也有方便手臂摆放的结构吧?

杨燕：家具中便于手臂摆放的主要是扶手，它和家具的靠背、围板、围栏一样都脱胎于古建筑的护栏，即栏杆。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有过这样的定义：“栏杆是台，楼，廊，梯或其他居高临下的建筑物边缘上防止人身下坠的障碍物;其通常高度约合人身之半。”栏杆本意有纵横的意思，纵木为栏，横木为杆。栏杆在建筑中主要由望柱、寻杖和栏板组成。栏板有漏空和实体两类。漏空的由立杆、扶手组成，有的加设横档或花饰部件。实体的由栏板、扶手构成，也有局部漏空的。栏杆还可做成坐凳或靠背式的，它们一般出现在廊、阁、亭、榭等建筑物廊柱间，像条凳一样可以坐人，也称坐凳栏杆。

记者：从扶手的名称就可以看出它与手臂有关，靠背和围栏、围板应该还与身体的其他部位有关吧?

杨燕：对，扶手是为了人们摆放手臂方便，靠背围板之类是为了整个上身躯干的倚靠方便。它们总的来说都是为了维持人体的方便合适和安全。

记者：栏杆的造型和结构在中国古典家具上有哪些发展变化?

杨燕：栏杆的造型和结构在古典家具中的发展过程也与建筑大致相近，在靠背、围栏、扶手等具有围护功能的部位常见栏杆造型的零部件出现。比如，在河南信阳一座古墓中出土过一张战国时期的床，它的围子使用的正是周代建筑中较为常见的十字棂格造型。在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时期墓葬发掘中，家具的围栏、靠背和扶手上已经出现了直棂、卧棂、斜方格等造型，这些造型也多见于汉代建筑栏杆上，从中可以看出前代建筑对稍后时期家具的影响。到了宋代，古典家具中围栏受建筑影响更明显，望柱、寻杖等栏杆上的标志性构件在家具的围子上都有显著体现。到明清两代，家具中围栏的形式更加丰富多样，既有早期简单的直棂、卧棂等，也有后来的冰裂纹、万字形等更加复杂的结构。

靠背板、围栏、扶手等在家具中的功能和装饰作用

记者：靠背、围栏和扶手在家具上出现后，其实用功能给人们带来了哪些便利?

杨燕：靠背板、围栏在床榻类、椅子类家具中常见。在床榻上，一是为了保护人在床榻上的安全，二是使身体特别是上肢能够倚靠得舒适;在椅子上，围栏和扶手一是让人的上体有倚靠，二是围护着衣服不拖掉到地上，当然，这一功能在长袍大袖的古代更为适用。就靠背板给人的便利来说，椅类靠背板设计最合理之处是对人身体的人性化关照，如托泥圈椅的靠背板有两种式样，一种是老式的“C”形，一种是新式的“S”形。C形的出现较早，被认为较正宗，但S形的更符合人体工程学。

记者：它们除实用功能外，是否还有不少装饰美化功能?

杨燕：从建筑栏杆到家具靠背、扶手和围栏，都是既实用又有审美功能的。最早的栏杆是用纵横几根木杆组成的，就像今天围圈牲口的护栏，在周代礼器座上已经出现了，这说明当时栏杆已开始具有审美功能。到了汉代，栏杆出现了直棂、卧棂、斜方格等多种形式，其中以卧棂式栏杆为最多。魏晋南北朝时期，栏杆又多出了勾矩形式。元明清的木栏杆比较纤细，而石栏杆趋于厚重。清末以后，西方古典比例、尺度和装饰的栏杆形式进入中国，审美特点更加多样化。

记者：看了皇林苑各种精美的椅子，以上辅助构件在椅子上体现得似乎更多，这是为什么?

杨燕：这或许与椅子在日常生活中使用量大有关。在皇林苑制作的各种古典坐具中，最简单的椅子是靠背椅，它集舒适、科学和艺术性于一身，其协调的比例，曲率和线脚的合理，把造型艺术与人体部位的自然生理特点有机结合起来，既有很高的审美性，给人以稳重的感觉，也有很强的实用性。其次是灯挂椅，它因造型上像南方的竹制灯挂而得名，是明代最为普及的椅子式样，也是明代家具的代表作。还有一统碑椅，始于明代，盛于清代。它的主要特征是椅背与后腿足连作一体，呈笔直状，形如古代碑碣。另有一种侧角屏背椅，只有靠背，被做成屏风式样，也非常美。

以上几种是没扶手的椅子。有扶手的椅子则有官帽椅、玫瑰椅以及太师椅等。官帽椅分为南官帽椅和四出头式官帽椅两种，在靠背和扶手制作上各具形态，各有其美。玫瑰椅是各种椅子中较小的一种，江浙地区通称“文椅”，文雅纤秀，很有淑女之美。太师椅的靠背板、扶手与椅面成直角，样子庄重严谨，一般用料厚重宽大，装饰繁缛夸张，突出主人的地位和身份。

在带扶手的椅子上，与扶手有关的部位呈现出多种多样的造型，充分显示了我们在家具美学上的传统智慧。如四出头官帽椅在两边扶手各多出一段出头，既灵动又大气;素圈椅上的弯曲扶手、联帮棍、鹅脖等处变化多端，美不胜收;皇宫椅光是扶手处的雕刻就千姿百态、千娇百媚，让人手扶其上，叹为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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