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落在旧家具上的怀旧风

上海的旧家具通常被称作“海派家具”，与传统中所说苏作、京作、广作、晋作家具不同，这是个很“海”的名词。因为海派不光指家具，是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上半叶形成的某些文化门类的共同称谓，它的外延和内涵都具备席卷听者感觉的作用。

2009年春，我在上海采访时在一位女企业家的西式别墅里看到过两款海派家具，其一是一套老红木家具，据说原是马勒家用过的东西，后流落上海民间，她经过四年如一日的孜孜以求，才以十万元购得。其二是宫雪花用过的一张美人榻，也是红木的，配西洋布艺，价钱同样不菲。

有人说，在怀旧的上海人眼里，旧家具是一道美丽的布景，没有旧家具，就算不上发烧级的怀旧客。其实，旧家具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即使不出身名门望族，也证明其家底厚实。

对于现代居室，中式家具是足以画龙点睛的装饰品。这些旧家具不必老红木，硬木就不错了，但在上海，式样一定要是海派的。海派家具说穿了就是以中式家具传统的榫卯工艺制作的西式家具，那种西式，不是路易十四的繁复绮靡，也不是洛可可的婉约妩媚，而是经过中国匠人的手改造过的，说白了，就是二三十年代的租界风格，与当时的建筑一样，喜欢折衷主义。有这样一两件旧家具放在家中，让人觉得其祖上即使不是陈其美、虞洽卿，也是为陈氏或虞氏拎过包的。

据上海当地人讲，最早挖掘旧家具文化资源的是沪上的餐饮场所。比如在一家酒店附设的酒吧，旧壁炉是从在市政动迁中濒临推倒的旧洋房里拆下来的，靠墙的柜子里插满了旧书，柜顶排放着不少积满灰尘的旧皮箱。酒吧里的烛台没有一个是重复的，都有相当的年份，铜的，铁的，大理石的，各自摆着谱。西式的餐桌和椅子，也同样没有一件是重复的，有的还保留着外国家具厂的铜牌，这些劳什子都是老板从正在拆毁的旧房子里觅来的。在角角落落里，还置着旧缝纫机，旧衣帽架，旧梳妆台，在烛光的烘托下，涌出泛黄的氤氲。本地一些艺术家喜欢在这里聚会，并在墙上留下墨宝，那当然是一些开玩笑的涂鸦。

还有一家以经营上海传统菜为特色的鲜墙坊酒家，店堂的装潢以旧家具为主基调，包房内旧家具构成一幅富足的农家景致，大堂里散放着不知从哪里收罗来的木桶和缸坛，堆满了大蒜、玉米、辣椒等农作物，餐厅的墙上也挂满了旧器物。据说这酒家的老板是搞服装出身的，怪不得会出此怪招。后来鲜墙坊又在别处开了几家，尤以虹桥路上的那家最为显赫，不仅复制了一幢相当大的洋房，还从山西运来了大量旧家具，在三个楼面的店堂里营造起一座派头不亚于乔家大院的山西民居。从柜台、药柜、香案、马车、大门、廊柱到八仙桌、茶几、椅子，清一色的老陈醋味道。有客人推门进来，眼见身穿灰布长衫的帐房先生躬身行礼，真要怀疑自己一不小心误闯镖局或票号。

此风一起，不少酒家跟进，一时间，GE电风扇、手摇唱机、美孚煤油灯、从农村搜罗来的箱柜、提桶、食篮成了古玩市场的抢手货。买回来，置于包房内，觥筹交错间，开人头马的声音就显得理直气壮了。一些快餐店和红茶坊也不甘寂寞，最次的也要弄几块雕花窗板挂在墙上，似乎也有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受此影响，不少人从旧家具店搬回了旧家具以装潢家居，大衣箱里放彩电，中药铺里的药柜放碟片，小姐的梳妆台上放电脑，香案上放复印机。雕花窗板挂在墙上不算什么，更有挂满天花板的呢。（作者：快活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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