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袁剑炜 神游物外为“玩家”大境界(2)

记者：在逸品山房的藏品中，您比较喜欢哪些东西?或者说，哪些藏品是您最得意的?

袁剑炜：好像都是我很得意的东西。如果不好，我也不会把它们弄来。比如那些汉代古玉、吴钩、魏晋唐宋拓片、明清的紫檀、黄花梨家具，还有佛像、牙雕、名人字画等。春节期间我刚买了两只犀角杯。您看，不管什么门类的艺术品，只要是好东西，我都喜欢。

记者：喜欢这些古董文玩，都出于哪方面的考虑呢?

袁剑炜：保值、升值是大家都有的最基本的愿望。但我更看重的是它们的文化含量或者说人文意味。比如八大山人的画，用笔简古、音味深远，跟陶渊明的诗有一比。再比如明清家具，它们的款式和身段气韵是当时文人士大夫精神风骨的化身。人们把玩这些东西，表面看是醉心器物，实为寄托情志。有人把这种人与物间的关系称作“神游物外”，很有道理。

凡夫之躯，醉心名士风度

记者：从历史上看，与隐逸文化连在一起的还有名士风度。闻一多借用古人的话说“痛饮酒，熟读《离骚》，方为真名士”，您怎样理解名士风度?

袁剑炜：名士风度最早源于魏晋，常说的“风流名士”指的是某种洒脱活泼、自在适性的精神自由和个性表达。用现代话说，这其实是个体意识的觉醒。比如虚静淡泊、益寿延年的生活方式，口吐玄言的哲理清谈，归隐山林、顺其自然的自由自在，它是一种超脱物外的人格标志。

记者：活生生的社会生活其实很丰富，为什么要醉心山水，忘情田园，追求这种精神境界?

袁剑炜：大家不常说人的生活由两个层面组成吗——其一是现实层面，天天过寻常日子;另一层面是理想或想象中的生活，超脱于世外，享受精神的自由。我觉得人们物质上富足了，自然会追求自由。这种自由不仅在于你想干什么就有条件干什么，更在于你不想干什么就可以不干什么。

记者：古代的名士生活与诗书有关。到了现代，是否要给予它新的含义?

袁剑炜：在我理解中，《离骚》诗书之类只是一个符号，是国学系统中的一个文化代名词。传统文化范围太广了，还应该包括琴棋书画、香学茶道、字画收藏，以及经史子集之外的周易玄学等。

记者：您现实生活中在经营一些实业，还热衷于收藏。那您理想或想象中的生活呢，会是什么样子?

袁剑炜：邀三五好友，谈诗论画;品好茶，喝好酒;相互展示得意的藏品，交流对各自藏品的看法……

记者：进到您的院落，有江南园林风格的山石景观;楼内有水声潺潺的清泉飞瀑;紫檀琴桌上，摆放着一架古琴;走廊里有盆景，墙上挂着一些字画……这些是点缀，还是跟精神生活相关?

袁剑炜：中国历来讲究道，但离不开具体器物。古琴让人想起余伯牙、钟子期，记起世间能有知音的可贵;黄花梨茶桌和瓷茶具让人想到陆羽、卢仝和赵佶，希望以茶为媒，陶冶情操、去除杂念，践行“清静、恬澹”的东方哲学；博古架上有陶瓷、青铜、紫砂、珐琅等古玩，让人回味祖先传承至今的精妙技艺;四壁文人字画，让人重见颜柳欧赵的笔墨风骨与“吴带当风”的水墨风致……

记者：这样看来，名士其实首先是凡夫俗子，有了物质条件和建立在物质上的精神生活，才和忙于谋生的常人区分开来。

袁剑炜：没错。古人讲仓廪实而知礼节，有了物质条件，不再心为形役，才可以寻找精神的自由——内心表达的自由。

绚烂之极，平淡是真

记者：听朋友说，您搞收藏与众不同，起点高，眼光准。怎么练出来的?

袁剑炜：收藏不是简单的捡拾，而是与自己的文化诉求约会。比如中国字画，不在纸与墨的物质凑积，而在潜藏于其间的精神赐予。搞收藏不能五谷不分，捡到篮子里都是菜，而要用心甄别，分出真伪优劣。这得多读书多掌握相关知识，多练手眼。我出身收藏世家，父辈早年就是红木家具藏家和制作好手。得其家传，我十六七岁起就开始收藏，对中国传统的书法绘画和雕刻艺术品都爱不释手。不过，起点再高，也要靠日积月累的功夫。

记者：能不能举一些例子，说明您的选择标准。

袁剑炜：就说字画吧，我这儿有张大千、程十发、白雪涛的作品，也有名气不是很大的现代书画家作品。比如老冉——老冉五岁学书，六岁习画，一生没上过什么学，连中学都没毕业，最后却做了大学教授，是个齐白石式的人物。我特喜欢他的东西，你看他画的兰叶，跟剑似的。再看他的题字，字字力透纸背，筋骨毕现。我曾经跟朋友开玩笑，或许多年之后，中国又有一位画坛怪杰横空出世，证明我的眼力。

记者：最近您又收到了什么得意藏品?

袁剑炜：除了刚才说的犀角杯，还有一架紫檀多宝格，整体看比郎世宁当年给乾隆帝设计的多宝格略小，但同样精美绝伦。据专家看，这东西应出自道咸年间，很可能为王宫贵族所用。它具有清后期常见的西洋造型风格，极尽雕琢，纹饰又是中国传统的花鸟草虫，以及梅兰竹菊、福禄寿禧。这样的东西美不胜收。

待会儿你可以到我客厅看看，我最近还收了两样好东西，一是赵朴初先生的字，写得好没说的，而且内容非常合我的心意。还有一把民国时期的象牙扇。这两样都是没还价就拿了过来。

记者：想问一个问题：对您来说，这些藏品在实用层面有哪些价值?

袁剑炜：赏心悦目，同时能启发心智。我自幼启蒙于木艺世家，受父辈影响痴迷古玩，上世纪90年代创立了逸品山房品牌。行家知道，好的藏品都是艺术品，看了那些精妙的艺术品，你打造的东西也只能是艺术品，否则你会觉得对不起祖宗。平日闲下来，我要从藏品中找灵感。朋友说，从逸品山房产品能看到艺术大师的影子。过誉了，我把这话当作对我多年历练的肯定。

其实，我是以玩的心态做这些东西的，主要是给朋友做。人在拥有物质上的东西后就把钱看淡了。古人用“绚烂之极趋于平淡”来形容艺术创作，其实人的生活也如此，我注重的是“玩”的品质，只要“玩”得舒服，其他都好说。

记者：现代成功人士都拥有豪宅、好车和现代休闲方式，您看重这些吗?

袁剑炜：这些东西我也有，但它们能提供的只是生活的方便和舒适。我更在意把生活还原到本真状态，粗茶淡饭最好。“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在孔子看来，幸福是很朴素的，就像粮食、空气和水一样简单。这是一种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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