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物醉心—《醉文明：收藏马未都》

白玉蝉 汉代

雍正粉彩花卉纹碗(口径13厘米)

鼻烟壶

万历 黄花梨双龙纹交椅 观复博物馆藏

《醉文明：收藏马未都》，马未都著，中信出版社 5月出版。

陶鹏

“我希望在明代结束前死去。”

这是蜚声国际的美国汉学家史景迁的感叹，史景迁真名乔纳森·斯宾塞，在耶鲁大学主修中国历史时，因景仰司马迁，得中文名史景迁。史景迁写作多部中国题材的通俗历史书，说美国人是通过他来了解中国，非逛语。

明代中后期，江南经济发达，士绅生活得精致、讲究。文人张岱的一大乐事，便是与三叔切磋品鉴茶艺，以各处名泉煮各地名茶，百般调配，找出最能相配的茶与泉。他发现取绍兴附近斑竹庵泉水放置三宿，最能带出上等茶叶的香气，于是将此茶命名为“兰雪”。兰雪闻名后，市场上迅速出现假兰雪;斑竹庵泉水也引来觊觎之徒，有欲得泉水酿酒者，欲临泉开茶馆者，甚至有贪官欲封泉据之己有，僧人不胜其扰，最后投秽物毁泉求安宁。

按马未都老师的说法，中国人在生活富足后，审美会趋向精致、柔美。明人生活的精致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准，否则史景迁这个老外不会在400年之后，还向那个时代致敬。那时的人们对精致生活的追求，从收藏热上可见一端。据说江南收藏名家张联芳，有船名“书画舫”，功用之一就是竞得珍藏之后，赶紧逃离，以躲避愤怒的、有权势的竞价失败者。

在《醉文明》中，马未都老师提出了中国人的审美层次论：第一个层次是大众艳俗阶段，比如热播电视剧、流行歌曲属于此类，当然这里艳俗不是贬义词，每个人都有艳俗情结;第二个层次是含蓄审美，比如唐诗、宋词等，这种美不是直接体现的，而是需要慢慢地体会。流行容易追赶，但含蓄之美，很多人就没有去尝试过。

成龙有一部影片叫《我是谁》，影片的具体情节已模糊，记得最真切的就是“我是谁?”这千古一问。它与每个人相关，但谁也不敢说已经解决了这个命题。对于当下的中国人来说，这个问题尤其突出，中国发展得太快，传统已经被有意无意地被边缘化，甚至是扭曲。人们独处之时，难免会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安身立命所在的惶恐。

回望历史，赏玩古物，是对症上述两大问题的妙方。面对历史文物，人们除了会被扑面而来的美直接打动外，也会被它带回幽远的历史。古玩就如同一个能量发射源，面对她们时，能够感觉到她们魅力散发所构成的气场，观者会不由自主地进入心神安宁的状态。而且，通过你喜欢什么样的古玩，也能看出你在彼时的心境如何。

如果你喜欢磁州窑的宋瓷，那说明在彼时你的心向往自由和率性。《醉文明》中写道：磁州窟的特征是率真、粗犷、没有约束，充分体现了民间的情趣;磁州窟的工匠不给自己定规矩，工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现场画一个，一会儿就给烧出来了。如果你喜欢素三彩，那说明你偏好抽象之美;中国人不喜抽象，素三彩在中国陶瓷文化中是非常窄的一支，康熙朝之后急剧减少，直到光绪时期，由于洋人喜欢抽象，素三彩才又被大量制造出来。而喜欢景泰蓝的人，一定是被它的富丽堂皇所打动，景泰蓝在相当长时间都是皇家独享的东西;景泰蓝工艺复杂、费料，从景泰蓝上也能看出中华民族的盛衰，最高的景泰蓝高达239厘米，是乾隆年间制作的，而晚清民间所制的景泰蓝分量就差很多，因为舍不得用那么多铜来作胎了。

《醉文明》的“醉”非常贴切，看得出作者就先醉在其中。除了剖析古玩、揭秘历史、分享审美外，作者也大方地讲了在收藏文物中自己观物修心的历程：在最开始喜欢收藏的时候，总会有怕和宝贝失之交臂的心态。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增加，慢慢对这种事就变得淡然，即使再喜欢收藏，一生中不可拥有的东西也会比可拥有的东西多，所以就不再怕了。

“观钓颇逾垂钓趣，种花何问看花谁”。看钓鱼的乐趣可以超过钓鱼者自身的乐趣，乐在其中就行;种花的时候不必知道最后花给谁看，专心投入就好。这是叶圣陶先生的座右铭，也是马未都先生一生铭记的话。

我们也一样，看书、观物，只求我心沉醉。